故人北去

【李杜】许君年华里,忆我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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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盛夏洛城中

手指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杜甫这是事实而不是梦境。谁能想到呢?接风宴前他还是默默无闻的不速之客,甚至犹豫着该不该贸然参加。酒过三巡,他竟然被当今文坛巨匠特别邀请了!

 

李白夹杂在笑意里的抑郁不时呈现,但他想起更多的却是那人目光里的亲和。这个晚上,杜甫就因太令人激动的相识而辗转反侧,这些初逢时最微小的细节注定会在他之后的一生中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放萦绕,一生没能忘却。

 

后话暂且不提。现下是正午时分,杜甫正站在门廊处,整了整已经很挺的衣摆,谨慎地叩响了门。

“里面请,先生等您许久了。”丹砂一面开门,一面将杜甫迎进屋里。

 

桌几上已经摆了几碟酒菜,比起昨天的奢华,这样平常又不失精巧的布置显然更加随和。

 

李白着一袭素色的长衫,闲坐在榻上,这会了儿倒是收敛了一身狂傲之气。见杜甫进来,不紧不慢地斟上酒,眉宇间扬起笑意:“子美,你可算来了,昨日喝得烂醉,你又走得急,连时辰都没来得及约好,我可是等候多时了啊,要是过了晌午你再不来,我就备晚膳了!”

 

一句玩笑戏言,却精准填补了杜甫心底忐忑之处,恰到好处的语调得体而轻快,仿佛等待那没有约好时间的客人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非但没有抱怨责怪,反而向杜甫透露了他对他到来的期待与重视,真算是,一见如故。

 

即使明白这些,依着杜甫的性格还是恭恭敬敬地欠身回答:“有劳李学士费心了,杜某无名小辈,哪里值得您……”

李白手中的酒喝到一半,被杜甫的话实实在在地被呛到了:“咳……咳咳……子美,你可害我把酒都白白洒了!”

那人举着空酒杯向他示意,一脸无辜,还带笑着嗔怪。

杜甫无奈,只好舍了那些繁杂的礼数,重新唤他:“太白兄。”

 

李白赞同地一笑,然而那笑转眼又多了几分苦中作乐的意味:“今后,莫再提甚么学士、翰林了,赐金还山一事人尽皆知,供奉翰林已成往事。”

这是很重的话,而他就这样淡淡道出,杜甫笃定他心底仍有痛意,那是杜甫还不能理解的东西,对朝廷的失望,仕途的失意与为国效力的热血猛烈撞击,迸溅出的落寞,疼痛,灼烧般的孤独浸染了一身。

 

杜甫突然想起他的诗句:“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大抵就是遭到冷落的时候了,想必也是一样的情感吧。

说着“行乐须及春”的人真的快活?月下独酌的人真的旷达?他的酒杯里盛的是什么?他的长剑上泛光的是什么?他痛着大醉,醉着起舞,舞罢信手拈来便是让后人吟诵千年的墨宝,他在孤独到不孤独的境界里说“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那么今日,就由他来陪他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杜甫上前一步,端了酒盅痛饮,他多久没有这样喝酒了?李白这个人,像有特别的吸引力,明明刚刚相识,却让人忍不住陷入他的节奏——笑着,激昂着,痛着,活着。

 

李白默默地看,看他因为过于辛辣的酒精而皱起眉,看那来不及吞咽的酒水滴在衣襟上,看他将空的杯盏重重放下,他不拦他也不劝他,好像方才还拘谨不已的人突然豪饮并不在意料之外。

 

杜甫揩了揩下巴上的酒,轻喘着气。两两沉默许久,只听见李白缓缓道:“子美,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杜甫笑了笑,那是自然,他心想。

诗卷中日日相见,口碑中处处相闻,怎能不是旧识?

 

那日痛饮一场之后,之前的一点点陌生与隔阂也通通化在酒中了,有时是李白的客栈,有时是某个酒馆,甚至是拎着酒壶逛大街,俩人都交谈甚欢。性格使然,多数时候都是李白在滔滔不绝,而杜甫也不再试图隐藏眼睛里狂热的崇拜,一个愿意讲述心声和困境,一个愿意倾听和感受,体会每一处他没能参与的过往。

 

他的天真率直,他的义愤填膺,他的狂傲不羁;高力士的脱靴之仇,张垍的夺袍之恨;待诏翰林时的骑虎难下,赐金还山时的盘龙坠天……他的一切一切他都感同身受,甚至对他一心求道,想要超脱世外的决定也表示赞同。杜甫,被这个大他十一岁的“谪仙”完完全全地迷住了,他一改往日的抑郁老成,重新焕发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热情活力。

 

这个盛夏,一切都在肆意地燃烧着,如同日月相会的夺目光芒,极尽绚烂,满世界的光明都向杜甫生命里倾注,他站在那人身旁,凝视着洛阳城里的阴影与煌煌。抬起头,看到的不再是以往空虚的天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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